钟声推开立春的门扉，云梦南山间衔着朝阳。

明心站在钟楼上，双手握住钟杵，感受着清晨的寒意透过单薄的僧衣渗入肌肤。他深吸一口气，将钟杵重重撞向铁铸的大钟。

"咚——"

钟声在山间回荡，惊起一群栖息的麻雀。明心闭上眼睛，感受着钟声的余韵在胸腔里震动。今天的钟声似乎与往日不同，格外清亮，仿佛能穿透云层，直达天际。

他记得师父说过，立春这天的钟声最为特别，能唤醒沉睡的大地。明心又撞了几下，直到钟声在山谷间交织成一片绵长的回响。

打扫寺院时，明心发现石缝中冒出了一簇嫩绿的新芽。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触碰那抹绿色，生怕碰坏了这春天的信使。一只燕子衔着枯枝从他头顶掠过，翅膀划破晨雾，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

"小师父。"

一个清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明心回头，看见一位身着青衫的少女站在寺院门口。她的眼睛蒙着一条白绫，手中握着一根竹杖，却站得笔直，仿佛能看见世间万物。

"施主早。"明心合十行礼。

少女微微侧头，像是在倾听什么。"我听见了钟声，"她说，"像是春天的脚步。"

明心注意到她的竹杖尖端沾着露水，想必是一路从山下来。他连忙上前搀扶，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衣袖时顿住——少女已经准确地向钟楼方向迈出步子，仿佛能看见路径。

"今天的钟声很特别，"少女轻声说，"像是能敲开冬天的壳，让阳光照进来。"她的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我能感觉到，钟声里有花盛开的声音。"

明心愣住了。他从未见过有人这样形容钟声。少女继续向前走，竹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与远处的钟声余韵交织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施主怎么称呼？"

"我叫青禾。"少女停下脚步，"因为出生在立春，所以取了这个名字。"她转向明心，"小师父撞钟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明心一时语塞。他撞钟时什么都没想，只是按照师父教导的，将心神都倾注在钟声里。但此刻被问起，他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

"我在想......"明心望着远处渐渐升起的朝阳，"春天真的来了。"

青禾笑了。她的笑容让明心想起了石缝中那簇新芽，带着破土而出的生机。"是啊，"她说，"我能感觉到，阳光是金色的，像融化的蜂蜜。云是淡粉色的，像初开的桃花。钟声是蓝色的，像清晨的天空。"

明心惊讶地发现，青禾虽然看不见，却说出了最动人的色彩。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今天的钟声格外清亮——因为它不仅唤醒了大地，还唤醒了一颗能看见春天的心。

明心领着青禾走进寺院，晨钟的余韵还在檐角回荡。青禾的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踩在青石板的缝隙间，仿佛能看见一般。

"这里有一棵老梅树，"明心指着东墙边的一株梅树，"昨夜开了第一朵花。"

青禾停下脚步，仰起头。晨风拂过，几片花瓣落在她的肩头。"是白色的，"她轻声说，"像落在掌心的雪。"

明心惊讶地看着她。这株梅树确实开着白花，但青禾是如何知道的？他正想问，却听见师父的脚步声从禅房传来。

"明心，这位施主是？"

"师父，这位是青禾施主，她......"明心回头，却发现青禾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她的手指紧紧攥住竹杖，指节发白。

"青禾？"明心轻声唤她。

青禾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在抗拒什么。突然，她转身快步向寺门走去，竹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而凌乱。

"施主！"明心追上去，却在即将抓住她衣袖时停住。青禾站在寺门口，晨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背影。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该走了。"

"可是......"明心还想说什么，却看见一滴泪水从青禾的白绫下渗出，在晨光中闪烁如露珠。

青禾抬起手，轻轻擦去泪水。"谢谢你的钟声，"她说，"它让我看见了春天。"说完，她快步走下石阶，青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中。

明心站在原地，掌心还残留着那滴泪水的温度。他抬头望向钟楼，铜钟在晨光中泛着微光。今天的钟声确实不同寻常，它似乎不仅唤醒了春天，还唤醒了某些尘封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