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怪怪的。”

“啊？”

杨翊和好兄弟报告完放学要去教堂后得到了对方的怀疑，顿时以半起半坐的姿势僵住了。

两分钟前刚打了放学铃，他一边收拾教科书和文具，一边和同桌兼室友的阿温说自己不和他一起吃饭要去教堂，刚背好背包拿起手提箱准备走人，就被对方抓包说怪。

阿温眼珠子转了转，也不知道这份怪异要从何说起，“算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那就不用了！我只是去和罗素神父说几句话！”

“你和神父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阿温皱眉，并说出自己说出来自己都不信的事，“还是说你想通了要入教？”

“没有，不可能，你知道我家不信教的。”杨翊否定，并快转脑筋找一个还算值得信服的借口，“我导师和神父是好朋友，导师怕我挂科，叫我去找神父补习，对，补习！”

“原来是这样。”阿温搔搔脸，接受了这个说法，“那就没办法了，谁叫你和你导师是很少见的一对一，他只有你一个学生要看，当然抓你比较严，你挂科不及格他评分也要掉。”

杨翊对朋友说谎的罪恶感油然而生，“对不起啊。”

“哈？你怎么这么客气？”阿温古怪地瞥了好友一眼，然后提起自己的书包往肩上一挎，“那我就和崔弦去吃饭了，我好心一点愿意给你带饭。你想吃什么？”

杨翊感动得给了阿温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你好兄弟！”

“行了，快说！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炒饭，谢谢了！”

“你自己早点回来，放冷了我可不管。”

尽管两人目的地不同，但还是闲聊了一小段路才分离。

杨翊目送好友离开后动身前往教堂，相对于第一次被绑，第二次被怀疑，这次他的到来得到了招待。

小神父笑容可掬，向杨翊客气地一鞠躬，“你好，神父已经在等你了，请跟我来。”

“好的，谢谢你。”杨翊不疑有他，跟着小神父走，走着走着察觉到这不是去罗素神父办公室的路，于是便问，“我们要去哪里？”

“神父交代我带你去礼拜堂，因为仪式需要在神圣的地方，神父特地要求清空了礼拜堂。”

“仪式？”杨翊忽然就不想继续往前走了。

“关于这一点，就请你亲自听神父说了。”小神父站立在一扇门前，“我就送到这，请。”

杨翊手搭上了门把，迟疑了一下转头先询问，“这里面会有什么洪水猛兽吗？”不会一开门就被什么东西扑过来打一顿绑起来之类的吧？

“当然没有。”

“那好吧。”杨翊做好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后用力推开有些沉重的门。

门开之后映入眼帘的就是彩色的叙事玻璃，最少两米高的玻璃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以链、剑和长枪为主题，分别对应着牵着链一端的蒙眼审判者、持着剑战斗的执行者、和沉稳握枪站岗的神殿守护者。

画面中的剑和导师上一次雨伞细剑报废之后的第二把剑一模一样，细节上一比一还原，链条的话导师和罗素神父都有用过，难道这三件套是他们教会批发的吗？

“欢迎你。”

声音拉回出神的杨翊，他定睛一看发现站在十字架下的神父，礼貌性地微微弯腰，“下午好，罗素神父。”

“格佩尔还没到。”罗素神父招呼杨翊到礼堂第一排的长椅上坐下，“在神的面前没有谎言，你愿意发誓对格佩尔说的话是真实的吗？”

杨翊回想除掉监视小鸟之后和导师的坦白，他说了未来的事，说了友人惨死在自己面前，说那惨剧中遇到的敌人，说他回来后的迷茫无助，说他不想迎接明天……

“是真的。”

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颤抖的声线暴露了他的内心。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低头逃避，于是他抬起头正对着神父，四目交对下读懂了对方眼神里的怜悯。

“你一定很不好受。”

感性的交流才起了个头就因导师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动静被迫结束，杨翊甚至都来得及看见门完全关上之前那个带他来的小神父一脸心痛地看着被粗暴推开的门。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杨翊刚开口想问好消息，被导师一个手势打断。

“别说话，我先说坏消息。那女孩死了。”格佩尔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毫不拖泥带水，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又补充，“昨天那个石头女孩，在中央方看守中死了，是咒杀。”然后他看向罗素神父，点了一下头，“加上彩云，这已经是第二位被咒杀的人了。”

“等等，导师你的意思是说彩云女士已经死了？”而且还是咒杀？杨翊没有关于这件事的情报，但是一听导师这么说脑子里立马浮现叶诗琪的脸。

不会吧？她应该没那个能耐，而且她人在学校里，怎么会突然就去中央方那边杀人？

“学校不想引起恐慌，所以隐瞒了这件事，但我想没必要瞒着你。”格佩尔顿了一下，“在你的预知中，彩云没有去世吗？”

杨翊老实地摇头，“我不清楚，我日常上课遇不到彩云女士，她身亡的消息可能也被隐瞒了也说不定。”

“既然如此，那你应该也不知道，你上次带给罗素的纸片也掉落在彩云的尸体旁。”

杨翊想到叶诗琪一张一张地捡起纸片，说话声音不自然地沙哑，“都是纸，导师你怎么确定是同一张？”

于是导师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一张拍下了拼出完整的人形的纸人。

“即使不用这样拼凑，也能从纸片上的力量判断出是同一根源。”罗素神父在旁解释道，“我正在追溯源头，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确定是谁把纸人放在学校里。”

“这个先放一边，我说一下好消息。因为校方的态度很消极，所以我直接把危机告诉教廷了，够他们那些迂腐的家伙吵的，不过我就给了三天时间，随便他们吵。”

一听到这，罗素神父控制不住情绪站了起来，“你在开玩笑吗？”

“什么意思？”杨翊来来回回看两个大人，感受到火药味的他甚至还往后挪了挪屁股让后背贴在椅子上远离可能会爆发的争吵。

“三天后，也就是周五，我能调动到一支圣骑士的队伍进驻学校把封印看管起来。”

“格佩尔！这就是你的好消息！”

“闭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不重要，我们之后再说。”

剑拔弩张的氛围弥漫在两人之间，最后是罗素神父愿意退让，杨翊感觉这多半是因为他们大人要谈的是他不方便知道的内容。

导师能调动圣骑士，又和驻校神父关系不浅，就算导师啥也没说杨翊也隐约猜的到导师是教廷里面身份不低的人。他一个把不信教写在族训的人身边两个教廷的人，这要是被家里奶奶知道了奶奶应该会怀疑他心不诚要背叛族训，把拐杖里的刀抽出来追着他打。

前提是他能熬过这几天……

“那意思是我们有帮手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既然学校不愿意合作，那我就自己来部署。不过校方如果真的有在做事的话应该已经越过我们去找人检查封印了，封印没有松动，就算我们之前揪出来几个傀儡也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说到这，导师面露不悦，“他们只会认为封印稳固，而敌人不成气候，不需要采取行动。”

“杨翊。”罗素神父接在格佩尔说话，“你可能会觉得不舒服，但我需要给出证明，这样格佩尔才出师有名。”

杨翊退无可退，“这是要干什么？”

“很抱歉一开始没有和你们说清楚。”格佩尔和罗素站在一起，将项链拿下来交到罗素手里，“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害你。”

一唱一和的两个大人，看不出来刚刚差点吵起来。

“神的面前没有谎言。”罗素神父将项链套在他脖子上。

“我需要帮助。”杨翊深吸一口气，“我相信你们。”

罗素神父半蹲在杨翊面前，双手温暖地包裹住杨翊的，望着学生的眼神真挚又温柔，“把你自己交给我，我在神的面前向你承诺这是一场安全的和谐的仪式，我将以神的仆人的身份对你进行鉴定。”

神父的声音好像有魔力，杨翊渐渐放松下来，然后意识溃散，仿佛置身在海面上漂浮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剧痛从头部蔓延，他发现自己自己倒在长椅上，脑袋给人按着，右手也被反剪到身后。脸颊贴着光滑木板的杨翊还很茫然，直到再一次被脑袋上的那只手揪着头发用了几分力气按压在椅子上。

“清醒没？”

是导师的声音。

“醒了醒了！很痛诶！我认输了认输！”

压着自己的力道放开后，杨翊恢复坐姿，他揉了揉被扭到发疼的手臂关节，看了眼导师又看了眼站比较后面得神父，判断出应该是他身体反射性反应要攻击神父然后被导师制服了。

“不管怎么说，你对危险的警戒值得称赞。”

“谢谢？”杨翊漫不经心地感谢导师的认可，他在找自己的提箱，原本是在他身边的箱子掉在有段距离的地上，他想自己迷迷糊糊的时候还想过拔刀砍人。杨翊不认为自己反应会这么激烈，有点怀疑自己被做了什么，“罗素神父，鉴定是指？”

“在这里虽然很罕见，但在西方圈子里鉴定是很平常的仪式，教廷和魔术塔通常用它来看人们的魔力脉络，从而判断被鉴定的人适合学习什么。”罗素神父向杨翊解释，“在一些情况下，像刚才，我们能用鉴定来辨识真实，通过灵魂上、力量上的变化察觉出异常……你会有攻击行为是因为感受到了冒犯，习武之人都会有这样反应，很正常。”

杨翊接受了这个说法，庆幸自己保住了十七年尴尬又羞耻的人生，如果鉴定是指看他的记忆，那他就要直接社死了。

“辛苦你了。”格佩尔向学生保证，“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不让你见过的地狱再次发生。”

罗素神父也说，“你应该会觉得很疲惫，好好休息，关于未来我和格佩尔会处理，那对你一个孩子来说太沉重了。”

杨翊点点头，捡回箱子后坐在椅子上放空了几秒。现在有导师那边的武力保障，老师们也没有费尽心思搞那个圣遗物，这样的开局就算敌人再打来他们也能有反抗之力了。

想到这，杨翊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感觉今天可以睡个好觉了。

杨翊休整完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导师摆摆手，“自己小心点，有什么事情手机联络。”

“好的，我记住了。”

待人走后，格佩尔才和身边的神父继续话题。

“抱歉啊，我并不擅长做这个，只好请你帮忙。”

“能作为你的帮手是我的荣幸。”

“这种话就算了。”

“那你至少和我讨论一下，不要这么冲动……”

“我什么时候需要经过你才能和教廷叫板了？”

罗素神父脸上难掩倦容，他按了按眉心，“总之，我会为你的行为争取事后解释权。”

“你不用那么做也没关系，万一未来还是杨翊预知的那种走向，这就是避无可避的事。”格佩尔抱着手，微微仰头看着礼堂的十字架，眼神无比坚定，他明白友人在顾忌什么，但他无所畏惧，“如果开始了，这就是圣战；如果什么也没发生，我会自己负责。”

圣战，以宗教名义的战争。

罗素神父深深叹了一口气，成或不成，格佩尔都是担当最多风险的人。

格佩尔不给对方说话机会，“你不用想着劝我，你知道我一旦决定了某些事就会坚持到底。”

他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就走了。

留在礼堂里的罗素神父跌坐在长椅上，望着十字架和后面彩色玻璃，出神地喃喃，“格佩尔，你的学生他不值得你这么做，他不对劲……”

神的面前没有谎言，所以他选择隐瞒。

他所拥有的鉴定结果不利于杨翊，但格佩尔一定会站在他学生那里。

罗素神父双手交握，在神面前低下头。

那是他没见过的东西，杨翊的灵魂和肉体都很古怪，那不是人类的形状，那孩子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状况，甚至箱子里的武器也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如果不是这次，他永远不会发现。

就在他操纵细致的力量进入对方潜意识的一瞬间，他的行为立刻被判断成侵害。他从杨翊身上感受到了杀意，箱子里的武器同时也回应了那份杀意。

那是不详是杀戮之气……那把刀和蛇眼的权杖是一类东西。

杨翊身上力量的走线和箱子里的武器紧紧绑在一起，他本无意对武器鉴定，却发现了可怕的真相，然后就是深深的疑问漩涡。

为什么杨翊会持有家族祖传的诅咒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