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被掩了許久的月色終於緩緩露出半臉來，皎潔的月光透出雲層，散發出溫柔的光輝。

傾灑在他那張潔白無瑕的面上，他身上像是自帶聖光，宛如靈仙。

君卿說完，就摘下了面具，他褪去面具的那一瞬間，身上也起了微妙的變化，尤其是髮色，髮色開始褪去，變成了銀白的長發，與那雙銀眸一樣，熠熠發光。

他靜靜地望著他，眸若星辰，整個人散發著柔和溫柔的光輝。

額前隱約浮現一抹白銀色蓮花印記，眉心一點紅。 

眼眉彎彎如同空中半月，光澤明亮，一如皎潔乾淨，不再半點塵質。

極美！

讓他更堅定了，他尋的人就在眼前！

那是他的光。他找到了光。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擁有這光明…

眼前人，給他的感覺，就像是明亮到，連影子都應該是潔白的。

他如此黑暗的影子，真的能夠呆在他身邊嗎？

會不會玷污了他…

“我選擇嗎？”

黥影低喃。

“你讓我活，我就能活嗎？”

他帶著深深的質疑，並不是在質疑君卿，而是在質疑他自己。

像是在問，向他這樣的人，真的可以有自己的選擇，真的可以在這個世界上活著？

君卿不知道他到底經歷了什麼，知道他的過往太過沉痛，造成了臆想記憶錯亂。

他也不願太逼迫他，但他沒想到這還是個如此沒安全感又選擇困難的人。

“為什麼不行？”君卿反問道。

“因為像我們這種只靠仇恨活下去的人，本來就活不久。”

黥影的聲音，難得有些顫音。

因為他們什麼都沒有，無牽無掛，沒有信仰，沒有希望。

“太痛苦了…”

“但我認為這樣死去，太可惜了。”

君卿直言道，“再怎麼痛苦，我都不願意看著一個人死去。”

“你一定還有很多事情想做，怎麼甘心就這樣死去呢？想做就去做，你可以的，我不會干涉你任何決定，還會支持你。”

“所以我給你選擇了，你若是選擇離開，那你可以走到我看不到的地方死去，但若是你選擇留在我身邊，你的命就是我的。我不准你死去，你就得活下去。”

黥影深深地觸動。

聽過太多人叫他去死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不許他死去。只要是他出現的地方，大家都唾棄他，驅趕他，打罵他。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原本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

一直到他出現，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要你。”

接下來的種種更是超出了他的所有以為。

他以為這一切帶著目的來的，就像鬼市，一開始是拒絕他留下的，直到他們看到了他的價值，逼他簽署賣身契，然後打算壓榨盡他所有價值。他見過太多人醜陋貪婪的嘴臉了，對這種人可以一眼就辨認出來，但眼前人不是，君卿那雙眼真的太純潔，藏不住一絲惡意。

他願意接納他，對他說好，可以，還給他選擇的權利。

他說他可以選擇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他會支持他的。

他說，他再痛苦也不願意他去死。

他怎麼就能這麼輕而易舉地擊潰他的所有。

“好，你想讓我活，我就活下去。”

黥影開口答應他，幽深的黑眸深深地盯著他，像是對他許下什麼重要的承諾。

“你想我活成什麼樣，我就活成什麼樣。”

“好，記住你的選擇，”

“既然你的命是我的，那便是我之物，我要你守好你的命，安然無恙呆在我身邊！”

“你不該叫黥影，賜你檠字，意為燈檠，即使獨身一人，也為獨檠，借指燈，身處黑暗就做自己的光。檠影，可好？”

檠影很激動：“好！”

“既然你獲得了光明，願你所見皆清晰，方能明辨是非。”

檠影那雙黝黑的眼不見一絲眼白，其實是被血浸濕，他在那血雙眸使用過度的後遺症，過了很多年，極紅變黑，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眼睛是人類的心靈之窗，他的眼睛成了這個樣子，可見他已經絕望到深淵底層。

君卿抬手輕柔地摀住他的雙眼，催動掌心淨化之力，溫暖的白光將他的眼罩住，替他把雙眼淨化，恢復了眼白，和那雙漂亮的血眸。

“你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啊！”

君卿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血眸，在他那張繁瑣黑紋交錯的臉上，尤其明顯。

檠影的眼也直勾勾地盯著他，之前感覺視線都是暗的，渾濁一片，現在他的視線一片清明，而他的眼裡只有君卿那雙銀眸映著自己的臉。

“你看清楚我的銀眸了，可喜歡？”

“嗯”

“那你可喜歡我這個樣子？”

君卿笑得眉眼彎彎，落在檠影的眼裡，與他身後的月輝一樣溫柔。

“喜歡。”

“我也知道極美的，可是太顯眼了，得藏起來。”

君卿微微閉上眼，心裡默念了些什麼，一道金光閃現，他的發從白漸漸退至栗色，再到最後的墨黑，而再度睜開眼，那雙銀眸已經變成了漆黑的眼眸。

瞳孔裡的顏色，漆黑到純粹，彷彿能夠容下整片星空。

是夜之精靈，亦是人間灰燼。

而誰又能想到，這雙黑眸之後，竟是一雙閃著鎏金光的美麗銀眸。

是空中皎月，亦是人間璀璨。

檠影還是愣愣地望著他，君卿則是手撚著自己的墨髮，眉頭緊皺。見過美玉，現在這個樣子有一點點嫌棄。他嘆了一氣，望向檠影的時候補充，“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以後想看還是可以看到的，只有我們兩人的時候就顯現出來給你過過眼癮。”

“嗯”

見他如此輕易就說出了以後，檠影至今還感覺今日裡發生的一切有點不太真實。

“你真的要我這個影子嗎？”

君卿幾乎是下意識就回應了。

“要啊，怎麼不要，你不願意嗎？”

“為什麼？”

“因為你是你，我是我，就像光和影恰好地遇見，就接上了，這樣不好嗎？”

君卿微微抬起頭，望向空中的月。

“還有就是…沒有影子的光，太孤獨了。”

檠影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裡有股異樣的暖意。

活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一個人會像君卿這樣對他，他都已經習慣了獨自一人的感覺，各種不安的狀態，習慣了冷落和打罵，也習慣了難受的時候一個人忍受，甚至還會在恢復平靜之後，給自己包紮好傷口。

可是他就這樣出現了，像是他漫長黑夜中的一束光， 不僅照亮了他的生活，還跟著溫暖了他的人生，他貪婪的想要享受這寒冬裡唯一的溫暖，卻又擔心這是轉瞬即逝的一根火柴。

“你究竟是什麼人？”黥影低聲呢喃著。

君卿聽到了他的呢喃，笑著回答。

“或許我不是人呢？”

“還有，我不是火柴，我是不滅的LED燈。”

見檠影錯愕的樣子，君卿眼裡的笑意更深，也玩心大起。

他心道，這裡是帝家小院，把金龍放出來也沒關係。

於是他把混沌內的金龍叫了出來，給檠影看。

“你看，這是只會噴火的龍龍，景六。”

“你什麼時後覺得冷了，就讓他噴噴火烤烤你？”

“老六你說是吧！”

金龍景六：“...”

所以他變成個便捷的火星石了對嗎？

啪啪啪就要生火，照亮你們、溫暖你們的那一種？

小金龍變成小小的纏在君卿的手上，和君卿拌嘴。

這小小喧嘩，讓黥影心裡的暖意更甚。

他似乎很不適應這種溫馨感，但這種感覺很不賴，他是不討厭的，甚至有些小歡喜。

他嘴角微微勾起，背靠著牆，抬眸看向漆黑的夜空，沒有月光，只剩下幾顆星子在夜幕中閃著微弱的光亮。

微弱又怎麼樣，有光就行了。

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低頭看向面前的小路，這條小路曾經是紅的，淌滿了鮮血，如同煉獄，黑暗無邊，他害怕那種感覺。

被關在沒有出口，只有黑暗的地方，無論怎麼乞求都沒有人來救他……

他曾想，如果那個時候有人帶他走，便是救贖他的神明，是他一生的信仰。

然後，君卿來了，在那一片黑暗之中，他就是唯一的跟光，向他伸出手，遞給他希望。

讓他看到，從地獄爬進光芒中，一個人，一隻手，就足夠。

但現在，多了一隻手拉著他前行，好似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他好像又活過來了。

很輕易的，又活過來了。

他讓他活，他就為他而活。

他是檠影，君卿的檠影。

是他，唯他。

他只有那麼一個執念！

那就是，他這一生，都願意在他的左右，護他周全，讓他不再置於危險之中。

檠影忠主。“只要是你心之所向，就是我腳步前往的方向。”

神色依舊虔誠而執著，無端的感覺到心熱。

君卿也不辜負他，“伴隨我永恆的影子，從此，你的生命中的興衰榮辱都將和我的人生綁定，而我生命中的繁華和死寂，都將和你一起分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從此，對影成雙，不懼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