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慰安所的大门，一切又变了。

炸弹的轰鸣，漫天的子弹，模糊视线的硝烟，一一映在他们的眼里，就好像八十多年那场第二世界大战重演在他们眼前。

硝烟弥漫的战场，到处都是不知何时何地投放的炸弹。炸药一旦炸开，就是一地的尸体。他们有些被炸断了手脚，还在痛苦的挣扎，有的直接被炸毁了全身，只余一地的血肉。

军人挺直腰杆，举着枪怒吼着扫射，却怎么都抵不过对方的重型武器。

渺小的子弹从他们的枪支脱出，也不过是犹如打在棉花上，对对方军队造不成任何伤害。

他们已经彻底战败，被盟国抛弃，但他们始终不肯放弃。

死又何谓，苟延残喘的活着才是罪。

他们战在这里，亦同样葬在这里。

一个个士兵倒下，也代表着这个国家的陨落。

“看见了吗？这是我们所经历的。”一把女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万学忌和贺京回过头，只见一个身着大红旗袍的女子向他们缓缓走来，她曼妙的身材藏在修身的旗袍里，头上顶着手推波浪纹法式的发型，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拽着一把扇子款款而来，在这硝烟弥漫的战场里显得极为突兀。

“我知道你们恨，换做是我，我也恨。”万学忌打起精神，与她对话：“但是这些冤魂在这里游荡太久了，与其等到终有一日魂飞魄散，不如让我帮你们，我可以让两国为你们立墓碑，写名字，让你们有机会投胎转世。”

“你们要什么条件，我都会尽量满足。”

“我说到做到。”

女子却笑着摇摇头：“会不会魂飞魄散，于我们而言，已经不重要。”

“但是，我可以为你们去和他们谈一谈，早日投胎终归是好的。”说完，她缓缓走回慰安所的大门。

“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为你立墓碑，这样，你就不会再困在这个地方了。”贺京被吓了全程，但至今没有受到实际的伤害，所以心里也逐渐安定了下来。

“我的名字吗……”女子歪头思考起来，眼里浮现一丝迷茫。“居然给忘了……”她无奈笑笑，最终消失在他们眼前。

万学忌和贺京面面相觑，回过神来时，两人已经回到工地入口。

“出来了。”万学忌说，低头一看，地上是卷成筒的纸。

他缓缓把纸推开，里面全是歪歪斜斜的名字，是他们的名字。

是这些无名的英雄和受害者，他们有些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只勉强写了一个姓氏，或者阿牛，大强之类的绰号。

有些士兵还写下了军衔，满满当当的写了很长的纸。

“好多……”贺京不禁碎碎念道，肉眼可见的都有上几千人，甚至是几万人，他们早就数不清了。

“是啊，居然有这么多。”万学忌收起卷轴，捏着发疼的额角。

再抬首时，成千上万的冤魂都站在了他的前方，只不过不再是最初恐吓他们的模样，而是恢复了他们死前正常的面貌。他们在向他招手，听不清的低语似乎是在跟他们道谢。

虽然有被这个场景惊到，但他还是笑了起来。

“放心，你们的名字，我一个都不会落下。”

冤魂们听见他的话，于是就慢慢散开了。

万学忌的衣角被拽了拽，他低头一看，是一个扎着双辫的小女孩。“怎么了？小妹妹？”

“万哥……你在跟谁说话？”出了幻境，贺京可就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万学忌没理他，蹲下身子和小女孩对视。

“我都90多岁了，你应该叫我奶奶。”小女孩歪头天真的说。

万学忌：“……”

“这是姐姐的名字。”说着，小女孩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字条。

万学忌一愣，打开字条一看，里面歪歪斜斜的写了一个‘王子英’的名字。他想了想，红旗袍女子的脸忽的撞入他的脑海里，应该就是她了。

“姐姐本不想投胎，但是，她太苦了，我们都不想她一个人留在这儿。你可以让她投胎吗？”

“好。”他笃定的点头，小女孩瞬间就消失了踪影。

缓了一会儿，万学忌才重新站起身。“走吧。”

“哦、哦。”贺京什么都看不见，心底还是害怕，赶紧跟着万学忌离开。

“赶紧联系刘警官吧，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同他商讨呢。”万学忌微笑道。

贺京看着他的笑容，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有一个直觉，刘警官会被坑得很惨很惨。

——

“查到了。”贺京拿着已经搜集好一切资料的平板，走进房间里，只见万学忌翘着二郎腿在昏昏欲睡，无语住了。“喂，醒醒。”

“醒着呢。”万学忌睁开眼，接过他手中的平板打开。

“王子英，二战时期被委派到日军身边的间谍，历史里她的资料不多，几乎没有，但可以知道的是，她可是受了很多苦难才能成功留在敌军里，后来在一次任务中被发现，被杀害了。死状很惨烈，是被分尸抛弃的。”说到这里，贺京都有些于心不忍，深深地叹了口气。

万学忌闭上眼一瞬，睁开时已经全然打起了精神。

“走吧，找个风水宝地给他们立墓碑。”

“好。”

最终万学忌千挑万捡的挑了一处好地方，这里风水极佳，方位也好，他甚是满意。

他找来立墓碑的师傅收费很贵，但手工精致，而之后的这块地都将写满那成千上万冤魂的名字。一切的开销都会由政府来负责，并且会在他的店买足一切金纸纸扎，烧给这里的所有人，以后每一年都由他来祭拜一次。

政府被坑得很惨，他坑得很爽。

要是不答应，他还能放几只鬼来恐吓他们。

总之，一切尘埃落定。

待墓碑建好之时，已经用了将近半年的时间。

他举着高香，插在每一座墓碑前，最后俯瞰这座墓山。

“愿你们来生，平安喜乐，永无战争。”

天空似乎放晴了，他们头上的万里天空没有一丝污浊，烈阳高高的挂在天上，为每一个冤魂照亮通往冥界的路。

他们终于不再困于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