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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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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3日 上午7:30    总字数: 66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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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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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青领带是红绳,牵扯你我,徐徐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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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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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初,猛烈的阳光笼罩山丘上的校园,少女踩在下山的台阶,浅缥色的衬衫长袖折至胳膊肘,最上方的纽扣解开,左侧胸口的口袋塞了藏青色的领带。同为藏青色的名牌扣在校服右边,白底的文字有两排,上层刻了‘巡察员’,下层刻了‘祝汐’。

  放学后的巡察团会议刚结束,祝汐穿过山下操场旁的雨盖长廊,回味会议中讨论的主题。

  上一届的中五巡察员已经毕业,巡察团正缺人,除了入校不久的中一新生,继任团长还想从中二至中四的学生里挑选新的巡察员,希望在任的其余巡察员能在会议完毕后推荐合适的人选。

  “成绩不分优异或落后,但一定要品德优良,按时完成任何工作。”帮忙主持会议的副团长程谨穆列出条件。

  跨出校门,深蓝长裙摆动,嫩叶细枝窸窸窣窣,祝汐望向保安亭外的老梧桐,转移目光时,她才发现树下伫立着一道笔挺的身影。

  熨平的洁白校服塞入墨绿色长裤,由于身长太高,露出了裤脚与黑袜之间短短一截的小腿。男生撇过头,侧分发下,棱角分明的脸上,深邃的眸和左眼的泪痣像此刻不请自来的风,撩拨祝汐的心。

  祝汐咽了口唾液,扯下用来扎马尾的发绳,让披落的发遮蔽脸颊的绯。

  保安亭右边的摩托车棚响起引擎声,程谨穆将摩托车驶到他面前。舒弥一边系安全帽一边上车,与司机淡出祝汐的眼帘。

  “为了多见人家几分钟,你就这样站了一小时,真有骨气。”

  “专心骑摩托,我不想英年早逝。”舒弥说。

  程谨穆呵呵两声:“是,是。我们米兹学霸还得谈恋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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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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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前夕,程谨穆待在邻居家的阁楼,那是舒弥的卧室。小窗帘子微敞,晦暗的卧室亮了几分。日光映在地板,延至床铺,再到程谨穆的肩膀。

  舒弥在书桌前预习中四的课程,翻阅课本。程谨穆俯卧在床上,浏览社交软件,一条消息框蓦地弹出来。

  备注是‘2022年团长’的人问:谨穆,你觉得后天的巡察员会议应该讨论什么?

  “米兹,你觉得后天的巡察员会议应该讨论什么?”

  “祝汐也在?”

  显然牛头不对马嘴,但程谨穆还是回答:“当然,所以你觉得后天的巡察员会议应该讨论什么?”

  “招新巡察员。”

  程谨穆摸着下巴思考,随即直起身,盖上舒弥的课本:“嘿嘿,我帮你拿表格,剩下的你自己去找祝汐帮忙。顺带一提,会议在放学后,巡察团的人都两点半回家。”

  “以后有会议,我都跟你回。”排列好课本,舒弥说,“会交摩托油费的。”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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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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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堂人声喧闹,祝汐站在入口值日,视线不时飘向正在吃饭的舒弥,以及他压在盘子下的一张纸。

  还在校内,祝汐的领带与纽扣系得平整,袖子也未卷起。松烟色发绳低绾着她中长的青丝,额前的刘海稀疏,鬓间垂下几缕碎发。

  “请不要插队,万一后来才到的人有急事,他们会很困扰的。”食堂档口前,祝汐训斥了几位排队的男同学。他们听完后并没有立马遵守秩序,一位长了雀斑的男生借着她的话,反驳:“我们也有急事欸,插队一下不要紧啦。”

  祝汐眯起双眼,瞟过他们的校服,取出裙子口袋里的原子笔与小本子,听着他们嘲讽自己多管闲事,抄写姓名。记录到途中,刺耳的议论停止,祝汐疑惑地仰头,那些人正安分地排在尾端。

  “乖乖照做不就好了,之前记余逐这群人的名字都不愿意改善,这次在怕什么?”划掉本子上的字,祝汐嘟囔着,把东西塞回口袋,转身的同时,有人因为她的举动而倒退一步。

  不知道舒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祝汐挺直了背部,表情紧绷。他问:“祝汐,请问你现在有空吗?”

  “怎么了?”

  舒弥举起折成一半的纸:“我从谨穆那里听说了巡察团招新,填了他给的表格,你能陪我交给纪律老师吗?”

  祝汐攥紧裙摆,抿唇道:“谨穆没办法陪你吗?”

  “啊……他比较忙,所以让我来找你。”舒弥挠着腮,眼神飘忽,“谨穆也说了你今天不值日没关系,他给你批假了,老师和团长也理解。”

  搁下内心斟酌的性别暧昧问题,祝汐答应了他。离开食堂没半分钟,跟在祝汐后方的舒弥回首,瞪着准备再次插队的男同学。他们打了个激灵,又排到队尾。

  祝汐听不见讽刺时,无预警出现的他也这么瞪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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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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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公室内,舒弥向老师呈递申请表格,祝汐在一旁杵着。

  审查了申请表格上的资料,老师问舒弥:“你认为如何才能有效率地维持校园秩序?”

  “训斥同学的同时,必须严以律己,以身作则,拥有良好的纪律。假若巡察员自己都没有遵守校规,甚至违纪,那么犯了错的学生将不会听从巡察员的劝言。没有人会去接受没有信服力的教导,继而使校园纪律愈加不良,反之,校园纪律将朝良好的方向前进。”

  “好厉害……”祝汐禁不住赞叹。

  “不错,通过面试了。”老师象征性地拍手,笑了笑,“明天带十块钱去贩卖部买巡察员领带,校服就等什么时候买了,什么时候再穿。名牌的话,需要确定了每位新人巡察员的姓名后才能定做,这就慢点了。没其他问题的话,我们下次会议见。”

  舒弥说:“好的,谢谢老师。”

  程谨穆告诉过舒弥领带的价格,嘱咐他面试当天就带钱来学校,要是通过面试,能直接把领带买了。午休时间剩五分钟,祝汐回到教室,舒弥独自去了贩卖部。

  “刚才去了趟办公室,没看见英文老师,她有来吗?”

  “没来哦。”同桌的班长施颐蕴回答祝汐。

  “太好了……”

  施颐蕴瞧着祝汐视角的桌位——倒数第一排,她们桌位的下一列,程谨穆隔壁空着的舒弥位子。

  “我想就算老师有来,也不会责骂迟进班的优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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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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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在上课钟声之前,舒弥带了一条藏青色领带进教室。他没坐到原来的位子,径直步向祝汐,把领带挂在脖子上:“祝汐,请问可以教我怎么系领带吗?”

  教室后头传来程谨穆喝水噎到的咳嗽声,写着华语练习题的施颐蕴不小心将‘代’写成‘伐’。

  四人之外的同学因舒弥与祝汐起哄,施颐蕴用涂改带割掉错字,严肃地拔高音量:“安静——”

  忽略程谨穆向自己比手划脚,表示‘你在干嘛’的模样,舒弥又问:“祝汐,请问可以教我怎么系领带吗?”

  “可,可以。”祝汐迟了两秒才说,也不问他为什么马上就购入了巡察员领带。

  思绪实在混乱,她一时反应不来,该如何教他系领带,慢慢地向舒弥脖子上的领带伸手。指尖与领带的距离近乎咫尺,祝汐恍然意识到,这好似妻子为准备上班的丈夫打领带,比起下课时女孩同男孩见老师,眼下的举止更显得关系朦胧。

  “按照我的动作试试看。”祝汐迅速缩手,摇了摇头,解开自己的领带,“窄端在左边,比较短,长度到胸部就好。”

  “比较长的宽端叠在窄端上面,像这样从下拉进颈圈,穿过下方,翻到左边外面。绕过上面,裹住,形成一个倒三角,把宽端塞进倒三角里面。把宽端下面的窄端往下拉,最后塞到宽端后面的套环就可以了。”讲解完步骤,祝汐补充,“脱下来的时候只要握着三角形的部分,拉松左边的颈圈取下来,不需要每天都系一次。我说得还算清楚吗?”

  调整好领口,舒弥微笑:“很清楚。我学会了。谢谢你。”

  祝汐勾起嘴角:“不客气,能帮到你就好!”

  教室的最后一排桌位,程谨穆念着祝汐说过的步骤,松了领带又系上:“你好心机啊你这个男的,我可没说系领带也去找她啊!我这么注目的红色副团长名牌,性别男,巡察员资质四年,你偏偏去找女人搞暧昧!”

  舒弥不理睬他的过激发言,瞄了眼程谨穆的领带,追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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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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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的运动会积分赛,大多数的学生都在操场观赛,或投身其中。参赛者穿着马球衫设计的色队衣,没有参赛的学生则如常穿着校服。

  结束抛铅球的赛程,舒弥和程谨穆上山,使用楼梯口右手边的礼堂厕所。

  “米兹,过来一下。”镜子前,用肥皂清洗过的手摘下领带,程谨穆将其套在舒弥的色队衣领口,满意地点头,“不错不错。你要回班吧?我下楼继续看还没结束的比赛,拜。”

  舒弥扶额:“是要回班没错,可是你不戴领带的话,巡察员团长会骂人吧。而且这样一点也不以身作则,至少放学后再拿下来啊。”

  “没事的,今天太热了,团长懂的。”程谨穆咧嘴晃手。

  他溜得很快,舒弥越过厕所门槛时,已不见程谨穆的身影,倒是有个男生也来如厕了。

  “喂,姓舒的。”被男生叫住,舒弥滞留原地,端详他的样貌。两人差不多高,对方肤色较深,卧蚕下布了点点雀斑。

  十分有印象,是班里的问题学生,余逐。舒弥沉默地直视他,下一秒,他被余逐揪住领带,整个人被迫低头,仿佛在向他示弱。

  他锐利的凤眼盯着舒弥:“不就是抄个作业,这都要和老师打小报告,你知道我一整晚都没睡吗?为的就是把老师吩咐的两百次罚写抄完!”

  “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拿走我的作业,甚至撕破封皮,我有权利维护自己,让你接受惩罚。”扯松了勒得有些紧的领带,舒弥拧眉,正欲圈住余逐的手腕,一阵嘹亮的女声便打断他。

  “不许欺负同学!”与程谨穆同样颜色的领带,名牌下层的白字是‘祝汐’,不常交流的同班同学。

  少女包含愠怒的清澈瞳孔毫不畏惧地与余逐相视:“余逐,我不知道你们因为什么而发生争执,但动手是不对的,请把手挪开。”

  舒弥的脸有一瞬间浮现笑靥,接着便消逝,无人察觉。他如实简述来龙去脉,了解事实的祝汐叹口气,说:“这的确是你的错啊,你得对舒弥道歉。要永远记得自己的错误,不要再犯。”

  “哦。”

  没有见证余逐放手后的道歉,祝汐说完就进了女厕所。

  “对不起啦。”余逐低语。

  “嗯,我不会原谅你的。要永远记得自己的错误,不要再犯。”舒弥脱了领带,斜眼看他,“男子15岁铅球比赛,我是冠军。”

  同样的话,从舒弥口中迸出的语气却如履薄冰,使余逐颤栗。

  不想回教室了,舒弥返回操场,跟程谨穆会和。跑道边缘聚集了观看接力赛跑的学生,舒弥站到程谨穆背后,轻敲他的肩。程谨穆扭头,问:“没回班啊?”

  “先不回。领带还给你,这种东西还是搭着衬衫好看。”

  程谨穆两眼炯炯有神地发声:“你觉得我戴领带比较帅吗!”

  舒弥没作答,侧身眺望上山的楼梯,祝汐正提起裙子,悠悠步下。

  “你一点都不帅,她更帅。”

  风起心动,少年总是散发寒气的面庞,罕见地二度展露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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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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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常午休,舒弥都泡在图书馆,打从知道程谨穆与祝汐的值日区域相近,他便每日陪同前者,巡视负责地点。

  “‘前天吃太多冰淇淋,昨天提前来例假了’,我听到她值日时这么和施颐蕴说。”阁楼卧室,舒弥询问霸占他床铺的人,“应该怎么做比较好?”

  发小心思彰彰,程谨穆想也不想,说:“冲红糖水啊,最好再叮嘱她不要吃凉的,祝汐肯定沦陷。”

  “沦陷什么的……算了,现在载我去买红糖。”

  “我这留级生的摩托车驾照到手没两个星期,你就这么放心我?”

  “不行的话就从我床上下来。”

  舒弥的床里填充物好像有不可抗力的存在,他立刻妥协:“走走走。”

  早晨抵达教室,祝汐的桌上多了个不锈钢保温瓶。她抬起保温瓶,底部贴了一张纸条,工整的黑色字迹落下两行话。

  ‘少吃凉的,多喝红糖水。’

  ‘保温瓶明早放到失物认领处就好了。’

  班里的学生有一半以上都到了,她环顾四周,没人表现得过于异常。

  “颐蕴,你知道是谁放的吗?”

  施颐蕴耸肩,不过她对纸条上的字迹有点印象,翻了会儿华语老师叮咛她收集的练习卷,她抽出其中一本,说:“噢——很像舒弥的字体,估计是他写的。”  

  她控制了声量,如蚊子飞过耳畔才能听见的嗡嗡声。

  祝汐将纸条与练习卷进行字迹比对,反复确认了三四次,她依旧不信。她认为,即使是舒弥写的,那一定是因为和程谨穆玩了真心话大冒险,成了输家,选择大冒险。

  隔天,黎明未至,祝汐来到设立在礼堂厕所外的失物认领处,把保温瓶摆在柜子上,同施颐蕴隐匿于厕所,通过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况。她们约莫等了十分钟,柜子前才出现两个人影——握着不锈钢保温瓶的泪痣男孩是舒弥,在一旁揶揄他的卷发巡察员是程谨穆。

  “要是人家躲在哪里偷看来取保温瓶的人,你喜欢人家的秘密就藏不住咯。”

  舒弥把保温瓶放进书包:“那就承认事实,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幸亏书包先放班里了……不然保温瓶在,人却不在,我们真的会被发现……”事实无意被说穿,祝汐无力地依偎在施颐蕴肩上。

  昨天的红糖水可能混了泡腾片,起初喝下并无大碍,经久便在胸口冒泡,噗噜噗噜的,滋——

  情愫开始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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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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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下旬的考试终了,巡察员在礼堂集合。这回开会是为了新人培训营,会议内容谈及活动地点在外县,让巡察员各自决定巴士座位的邻座,逾期前把名单交给程谨穆。

  会议解散,其他巡察员和程谨穆陆续去往校门,祝汐守在宽阔的楼梯口,眼角瞟着斜后方还没走的舒弥。他沿着左边的扶手下楼,祝汐才沿着右边的扶手下楼,与舒弥前行。

  这趟路途平日里也就五分钟,可祝汐感到漫长,实际时间超过了五分钟也说不定。或许是错觉,舒弥的步伐缓了许多,就好比他在等谁。

  两双校鞋同一时刻走完阶梯,狭窄长廊令舒弥和祝汐不得不一前一后地迈步,而非远距离并肩。他们不约而同地朝彼此探头,又一起匆匆地错开视野,直到双双立于老梧桐边。

  “祝汐,你决定好搭巴士时和谁一起坐了吗?如果没有,我们可以一起坐吗?”

  “这不方便吧?”问题措不及防地砸来,祝汐嗓音微颤,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性别。

  “如果我们的关系有了变化,还会因为性别而不方便吗?”

  “什么?”

  “我喜欢你。”

  伴着风声及虫鸣,舒弥的声音在脑海中循环多次。那是一把烈火,处刑祝汐,浑身灼热。坐进父母的车,空调无法为她降温,记忆短暂缺失,只能隐约想起,她唤了舒弥一声‘米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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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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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培训营清晨,黎明未至。保安室灯光微弱,然则足够照亮校门周遭的区域。校门外是祝汐,她戴着一副蓝牙耳机,身侧的人是舒弥,树下仅有他俩。

  静谧持续了一首歌的时间,祝汐往舒弥的衣领看去,注意到他不平整的领带,提醒他:“米兹,你的带歪了,我帮你弄一弄。”

  “好。”

  祝汐深吸一口气,触碰他的领带,系好后,她取下一只耳机,递给舒弥:“要听歌吗?”

  舒弥笑着收起耳机,五指与祝汐相扣:“上了巴士再听。”

  破晓,到校的巡察员逐渐多了起来,晴空覆盖大地,巴士已然行驶在路上。

  程谨穆与团长负责安排座位,他收到的名单里,祝汐和舒弥不是邻座,在舒弥隔壁的巡察员是他自己。巴士内的最后一排座位,程谨穆倚窗而坐,祝汐与舒弥相差一条过道。

  舒弥掏出口袋里的耳机戴上,祝汐的歌单恰巧播放着一首日文歌。过了一会,他的手机传来提示音,祝汐给他发了两条消息,第一条是歌词的片段翻译,第二条是她想说的话。

  祝汐:《巧克力心结》Tensions。每当与你眼神相对,脸颊又会再次变得红润,虽然我立刻就别开了视线,但我不想再继续停滯不前了。快点变得坦率一点吧,我似乎早已因不可思议的引力,而无法顺利脱困了呢。

  祝汐:和你靠得太近,以至于我全然不能逃离了。

  少年唇缘微扬,抬眸与之互望,尽管眼下没办法触及恋人,他们的间距也早已是零,不再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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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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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2年3月26日 上午5:39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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