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一切像是在瞬间同时发生的。下午三时左右，原本闷热晴朗的天空突然风雨大作。瞬间变得灰暗的天空还残留着些许光明，狂风在歇斯底里的呼啸嘶吼，偶尔夹带着几声雷鸣闪电的合音。飘零的细雨在时间的催促下变得大雨倾盆，敞开的窗口那儿，垂挂在窗户上的白纱和蓝色碎花图案的厚重窗帘布，还有沙沙作响的花草树叶随着风强烈的节奏跳着暴雨之舞。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隆响雷划破天际，屋子里的吊灯灯管剧烈摇晃，发出相互碰撞的清脆声响。

因为轻微感冒而取消跟哥哥和大嫂去看电影的白玟雅，现在本该是独自一人在家的。但是此刻的白玟雅正紧握着手机瑟瑟发抖地卷缩在睡房墙角，冷汗涔涔的她哭肿了如白兔眼睛般双眸却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勉强的苦苦压抑着不发出一丝声音。白玟雅紧紧地倚着身后的冰冷的白墙，目光视线定格在不远处褐色睡房门板上的门把。忽地，紧锁的房门门把被人大力的转动，耳际同时传来一阵粗暴的敲门声。门外的人似乎心急地想要闯入房间，无奈却因早被锁上的门而被迫困在门外。

不得其门而入，蒙着黑面的土匪用低沉的嗓音对着同伴说道：“喂！屋子内有人！门是锁着的！”

“这怎么可能？我刚才明明看到他们已经开车出门了！”同样是蒙着黑面的匪徒同伴半信半疑地回答。原本在屋子的另一边搜刮财物的他，在听到同伴的警示声后，立刻走到那反锁的房门前，自己试着转开门把却不成功。尔后，两位蒙面的歹徒心下一怔，互相打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眼色。

“小雅，说话啊！妳现在在哪里？没办法逃出家吗？小雅！”被忽略已久的电话那头儿，传来哥哥急促的声音。

“他们要进来了……我在房间，怎么办、怎么办……哥，我很怕……怎么办……我出不去！怎么办……怎么办……”白纹雅因过度害怕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颤抖的哽咽。

“快点去躲起来！随便哪里都可以，去躲起来！”电话的另一端，哥哥的语气也开始变得焦急暴躁。

躲？她还可以躲去哪里？

白纹雅用蒙上白雾的眼眸环视四周，滚烫的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视线。

“小雅，听话！快点去躲起来！不管怎样都不要挂手机。妳去找个适合躲藏地方，随便哪里都好。别怕，我会一直在这陪着妳。快点！去躲起来！不要再等了！我们很快就到家了！快点躲起来！”哥哥的语气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深知白纹雅胆小懦弱性格的他，此刻除了心疼不舍，内心也填满了焦躁不安。他担心，要是白纹雅继续呆在那里坐以待毙，一定会失去逃生的机会。

白纹雅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液，在哥哥带着鼓励和焦躁的声音中寻求一丝慰藉，勉强六神无主地随处张望窄小的睡房，仓促地想要找寻藏身之处。钢琴底下？不、不行。床底下？不、也不可以！要是躲在那里，只要别人稍微弯下身子或蹲下都能轻易找到自己。桌子底下吗？不、那里也不行。还有哪里？她还有哪里可以躲？

房门在这时突然被人重重地捶了一下，连带白纹雅的心也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住一样。白纹雅用手大力地捂住嘴鼻，终于控制不住的失声痛哭。

“小雅、小雅！妳哭什么？是不是他们进来了？小雅？小雅……？！”

而就在这时候，门外的人似乎拿了什么硬物，开始在尝试撞开房门。一次又一次的用力猛打撞击，犹如死神的催命铃。随着门外的人每一次的尝试，白纹雅仿佛都能从逐渐不堪负荷，慢慢扩大的门缝中隐约看见外头的亮光和景物。白纹雅害怕得想要大哭，却只能咬住自己发抖的手指，不敢发出更大的声音惊动外边的人。白纹雅语气急促，口齿不清的呜咽道：“他们要进来了……哥，他们要进来了……门要被撞开了……哥，我好怕……你在哪里……？” 

“衣橱！快、快躲进衣柜里。不要发出声音，就静静地躲着，也别挂手机。我和妳大嫂很快就到家了！”电话那头儿的白伟汉心急如焚，他戴着耳机边对妹妹白纹雅下达指示，边操控着汽车驾驶盘，正在火速赶返回家的途中。

“汉，我已经报警了。现在情况怎样了？雅雅呢？她现在在哪里？”坐在白伟汉身边的梁惠茹也跟着紧张起来，不时追问白纹雅的现况。

白伟汉对着妻子轻轻摇了摇头，着急地一手按着耳机，又一次对着电话另一端的白纹雅问道：“小雅、小雅？妳现在在哪里？到底怎么样了？妳躲进衣橱了吗？”又一次无可奈何地被困在等待交通灯的车龙里，白伟汉愤怒地大力拍了驾驶盘一下。车镜前的雨刮器卖力的运作着，大雨倾盆的时刻，交通状况一如既往的龟速缓慢。

过了好久好久，电话那头儿才传来白纹雅令人安心的小声回答。惊魂未定的白纹雅略微口吃地开口说：“我现…现在……在衣橱里了……”

白伟汉和妻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起抱着希望等待着白纹雅现况的进展报告。

白纹雅卷缩在一片黑暗的衣橱，稀薄的空气让她感到有些呼吸困难。白纹雅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随意地用手背抹掉顺着脸颊滑落的泪水和汗水。白纹雅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量，用气音对着电话那头儿的哥哥报平安。“哥……外面好像静下来了……”那不寻常的安静始终令人不安。但害怕得无法动弹的白纹雅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也许那些窃贼们已经离开了也说不一定。白纹雅这么安慰自己。

“没事的，妳别怕。就乖乖躲在那里，除非听见我回家喊妳，不然就别出来！现在大白天的，他们只是求财，应该不会乱来的。妳不要出声，就乖乖的呆在那里等我们回来。小雅，妳大嫂已经报警了，警察们也应该快到家的了！”

“好，我……我等你们……你们快点回来。”外面似乎真没了动静，刚才的敲门声响也已经停止。白纹雅才刚想放下心来，怎么知道耳边就传来了一个与先前类似但又非同凡响的撞击声。白纹雅整个人被吓得跳了起来，不知所措地握紧手机，想跟哥哥说话却又怕惊扰了外面的人。

白伟汉通过电话好像也听到了那阵不同寻常的声响。白伟汉按耐住激动的情绪，试图舒缓白纹雅的紧张情绪。“小雅乖，妳别出声，就乖乖呆着。我们现在在育勤独中前面的红绿灯，很快就到家了！”终于交通灯转绿，眼前阻塞的车子又开始继续通行。只需要不到一分钟的路程，他们就能抵达家门了。

不过，哥哥白伟汉说的话却没有让白纹雅感到心安。白纹雅现在只觉得脑袋一空，已经冷掉半截的心彻底没了温度。因为白纹雅终于知道刚才最后一道与众不同的撞击声和先前那些有什么差别了。此刻，那些明目张胆，猖獗狂暴的闯空门歹徒已经进到她睡房里来了。白纹雅浑身剧烈颤抖，一手紧紧地握着那靠在耳朵上的救命电话，另一只手因害怕却又不敢张声而放到了嘴边胡乱地啃咬。忽然，衣橱外传来一阵杂乱翻箱倒柜的声音。在吵杂的雷雨声中，白纹雅静静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命运。

“人呢？”窄小的空间一目了然，藏身之处寥寥无几。其中一个蒙面匪徒指了指紧闭的衣橱，跟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勾起邪恶的微笑，宛如撒旦在世。目露凶光的眼神杀气腾腾，浑身散发出蛮横的暴戾之气，有种欲要将衣橱里头的待宰羔羊生吞活剥的气势。

“小雅，我们到家花园的路口了。”白伟汉没有听到白纹雅的回应，不过却依然不停歇地继续报告自己的所在位置。

而这时在家里头的白纹雅，早已经丧失了所有斗志。她绝望的闭上眼睛祷告，祈求上天能给予她最后的一丝怜悯。白纹雅的脑海中想象着在归来途中的哥哥和大嫂的位置。哥哥和大嫂已经到路口了。没错，他们夫妻俩很快、很快就会回来了。白纹雅知道哥哥说的是实话，不过眼泪却不争气的不断掉落下来。白纹雅吸了吸鼻子，不自觉地用力拉紧自己的衣襟。

就算耳边传来了衣橱被打开的声响，白纹雅依旧从头到尾都不敢睁开眼睛。只感到紧闭着的眼睛，原本是一片黑暗的，现在却能感受到细微的一层光亮，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不少。但白纹雅的心底很清楚，那是因为外头的光亮照射进阴暗衣橱，还有被打开的衣橱空气流通的关系。只是可惜的是，那并不是属于希望的光明，而是来自撒旦的召唤，死亡的指引。

作为旁观者，林瑛一脸漠然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就无声无息地静静呆在现场等待着。当了这么久的死神，见过了那么多人的死法，也引渡了不少亡灵，本该有着心如止水的平静。

年轻女孩的尖叫声划破长空。

他们死神，还有什么场面没见过？

年轻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求饶声淹没在雷雨声中。

他们死神，还有什么事是承受不了的呢？

当越来越多温热的血液从女孩身体里流出后，女孩的体温慢慢变冷，气息渐渐减弱至无声。

他们死神，还有什么样的亡灵没碰过？

这时屋子的白钢自动大门被人开启，一辆银色轿车从屋外缓缓驶入院内。一分钟的时间，我们能做的事情也许不多。但对某些人来说，一分钟的时间，是救命的时间，也是宝贵到随意浪费都是奢侈的时间。白纹雅的魂魄一脸木讷的处在房间角落。林瑛没有情绪的脸上阴寒如冰块。没有多做逗留的打算，一如往常，接了新魂就立刻带回冥界。白纹雅的魂魄跟随着林瑛消失于人界之时，白伟汉和梁惠茹战战兢兢地从前门进入屋内；而那两个丧尽天良的歹徒正快手快脚地拿着一袋袋的战利品从计划好的后门路线顺利逃离。

“啊——！雅雅……雅雅……汉，怎么会这样……雅雅……”梁惠茹语无伦次地捂住嘴巴，对眼前血腥的景象感到难以置信。

白伟汉则颤抖着嘴唇，因受到极度震撼而抖动的身体，呆然地伫立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白纹雅，她的妹妹。那个虽然胆小如鼠，却又爱打爱闹还怕痛的野丫头。平时连切苹果割伤手指，那么细小无妨的伤口都能让她吵吵嚷嚷的喊痛一整天。现在却……

白纹雅扭曲骨折的肢体，支离破碎血迹斑斑，头破血流的脸庞上还留着未干的泪痕鼻涕。那圆瞪着的瞳孔在剧痛与害怕的双重折磨下，用写满惊怔痛楚的瞳眸留下了对人间的最后一瞥，绝望中似还残有一丝不甘。白纹雅整个人以令人惊悚的歪曲姿势，半卧在单人的睡床边。无论是充满可爱风格的粉色床单，那毛茸茸的萌萌哒玩偶，白色透亮的地板，还是白伟汉和梁惠茹夫妻俩那彻底冰凉的心，都早已被白纹雅殷红刺目的鲜血染上了一生都无法磨灭的痕迹。

由远而近的警车鸣笛声在这时急急驶来，越靠越近。

最后，终于抵达在这一户不幸的住户家门外。

—————————————

新生的鬼魂几乎都没有记忆，基本上他们多数都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死亡。跟随着死神离开人界来到阴间，他们都会被带到审判之羽的评断台排队等候判决。白纹雅跟其他亡灵一样，静静地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自己的宿命。白纹雅所属的死神林瑛静默地站在一旁，如寒冰的目光呆滞地凝望着某处，像是在发着呆，又好似在思考或回忆过往。

“林瑛美女，好久不见！”夏龙杰的调戏一如既往的轻佻。

林瑛沉着的面色淡然地瞥了那个不正经的死神一眼。

“不要惹我。”

“哟~看起来心情很差呢！妳怎么了？哪个不要命的家伙招惹妳了？”夏龙杰朝着站在审判台上负责的死神，昂首用眼神和笑容打了一个招呼。

林瑛叹了一口气，并没有打算说出自己心事的意愿。只是用有些烦躁的语气反问道：“你刚送谁下来了？”

夏龙杰指了指排在白纹雅身后的第三人。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穿着火辣的成年女性，红褐色的波浪卷发披在肩上，身上穿的是单薄的紧身红色连身裙。

这回林瑛总算知道夏龙杰心情这么好的原因了。林瑛再次叹气，不过这次语气里尽是轻蔑的嘲讽。“哼！你是不是自己又偷偷地跟谁换了班？”

“哈哈，这次妳可猜错了。这可是我们冥界，冥王之下万魂之上，尊贵的黑护法亲自给我排的班。”说到这个夏龙杰的心情就显得特别的好。夏龙杰故弄玄虚地压低声量，小声地对着林瑛的耳边吹气。“偷偷告诉妳，我今晚、明晚，要接待的都是人间数一数二的美女。皮肤好、身材好、样貌更是顶级的好！”

“哼、哼！”林瑛毫无杂念地直接送了两记白眼给夏龙杰。“光有美貌有什么用？个性如果是渣的话，你也敢要？”

“切！”夏龙杰闷哼一声，道：“说什么呢？就算我想要也得不到啊！我们死神办事，全部都得遵照冥界律法，这妳也知道的。反正接待鬼魂都是工作而已，是丑是美也不是那么重要。不过当然啦！如果他们漂亮一点，也算是给我们男性死神的工作福利。哈哈~”

林瑛啧啧两声，用一种‘我看你已经没救了’的表情，一脸同情地看着老友夏龙杰。“你呀，当心给那些鬼魂反告性骚扰。长刺的玫瑰可碰不得啊！”

“我个性这么好，哪里可能得罪他们。不瞒你说，有些美女鬼魂还私下称赞我说，来接他们的死神长得特别帅。妳呢？肯定没有这种经验吧！林瑛妳长得是不错，就是这冷冰冰的个性太难伺候了。我看妳手下带来的那些男性魂魄，肯定在心里叫苦连天的嚷着自己没福气。”夏龙杰忍不住出声调侃道。

“身为死神，长得帅又如何？尽管长得再美再漂亮又如何？所有人一死，一旦成了幽魂踏入冥界之地，谁管我们生前是多好还是多坏。总结成词，反正大家都一样，就是了无生命的魂魄。”所有的生物到生命的最后一章节，都只会有一个相同的结局——死亡。造物主对世人生物最公平的一点，大概就是这个了吧。

夏龙杰闻言后，禁不住上下细细打量久违的好友。“林瑛，妳到底怎么了？吃炸药了？究竟是谁招惹妳了？”平时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林瑛通常都能一笑置之，很少会对夏龙杰真的动气发怒的。

“我没事。”林瑛不自觉的又叹了一口气。

“林瑛？”夏龙杰总觉得林瑛看上去，跟她所谓的‘没事’表现相差甚远。

对夏龙杰的关心，林瑛心下一暖，但却难免有了莫名的压力。“很抱歉，我今天心情不好，情绪有点差。夏龙杰，你就好心帮我个忙。”林瑛指了指还在排队中的白纹雅，轻声道：“她，白纹雅。我刚带下来的，你就顺便帮我看着吧！我想请半天假。”

“欸？！”夏龙杰一愣，还来不及出声回应，就见林瑛早已化为一缕黑烟消散而去。

绝对有古怪！肯定有问题！只不过夏龙杰无法肯定，林瑛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夏龙杰的心有种不好的预感，回头望了那个面色苍白的白纹雅一眼，暗自心忖道：值得好好关注一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