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一切似恢复了平静，刚才为抵挡鬼魂攻击而抱头蹲下的何风这才呆愣愣地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吴晴，何风自然不会感到陌生。除了是同班同学外，何风也听较为友善无害的灵界朋友说过，吴晴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驱魔人。而何风他刚刚就亲眼见证了这个事实。前些日子，何风其实就察觉到来自吴晴的不寻常关注，甚至还三番两次的在灵界朋友的提醒下，偷瞄到吴晴一直在暗地里跟踪自己。虽然不太清楚真实原因，不过何风也大概猜得出来，吴晴会这么关注自己，肯定跟他之前与灵体说话时被吴晴撞见的事情有关。

“你还好吧？”吴晴以为何风被吓傻了，难得吐露关心。

何风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地将手上的白色智能手机还给吴晴。吴晴接过手机道了声谢，接着就默默地走进电梯按了一楼。两个年龄相若的少年，只是静静地站着，然后电梯门在微妙气氛下慢慢的关上。

过了一会儿，电梯往下，却停在了二楼。两个无话的少年同时看向电梯外。另两个跟他们年纪相仿的陌生年轻男孩有说有笑地走进电梯，谈话内容都围绕在他们刚才在网咖参加的网络游戏PK大赛。很显然的，鬼魂影响的只是第三楼层。二楼那些24小时店面零零散散来往的顾客，貌似暂时并没有被波及到的迹象。吴晴下意识地走近何风，让位给刚进来的两个年轻男孩。何风深吸一口气，试图平缓杂乱的心绪。吴晴也注意到了，他淡淡地瞥了何风一眼，暗自打量着何风的表情。何风那副模样看上去，像是在心里藏有很多话似的，却碍于时机不对暂时没有机会吐露，所以一直压抑自己憋着不说。

电梯顺利地抵达一楼，陌生的两个年轻男孩结伴离去。电梯内，剩下的两个人，吴晴和何风意外有默契的面面相觑。吴晴和何风的表情看起来都感到十分困惑，但唯一不一样的是，何风看着吴晴的眼神里含着一丝责怪和埋怨。

过了好半晌后，吴晴终于开口打破沉默。“有事吗？”

有事吗……？他竟然问我有事吗？

何风没来由的心里感到一阵火大。

“你为什么那样做？”完全质问的语气。

“什么？”吴晴一时不懂如何接话。

“你明明有能力可以在不打散他魂魄的情况下制服他，不是吗？”驱魔人驱鬼，天经地义。但驱魔的方式明明有那么多种。何风不明白吴晴为什么选了一条至鬼魂于死地的不归路。

“是又怎样？”

听到吴晴事不关己般的语气调调，何风的脸上难得地显露怒意。“那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只要是人都会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往往都能得到第二次改正的机会。鬼魂也一样，会犯错会一时想不开就走了歪路。不过跟人不一样的是，往往鬼魂都很难再得到重生的二次机会。

吴晴郁闷地吐出一口气，理直气壮地回答，道：“他是鬼魂，而我们是人。这样的理由难道还不够充足吗？虽然你刚才帮了我一把，但我也救了你一命。所以我们俩，谁也不欠谁，算是扯平了。”

何风显然并不买账，含着怒气的哀怨眼神眨也不眨地瞪着吴晴。没有按下楼层的电梯始终停在一楼，电梯门大大敞开着。而电梯内，吴晴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软骨头似的倚着身后的墙镜，斜眼瞟了何风一眼。

见何风像是小孩子闹脾气似态度，吴晴撇撇嘴打了一个呵欠，慢条斯理地解释道：“这栋广场虽然刚落成，但先前空置太久了。三楼一直没有出租或卖出去，缺了人气地方阴暗，久而久之就成了鬼魂的栖息地。刚才那个鬼魂逗留人间时间过长，又一直在吸收人间的暴戾之气，所以已经渐渐起了害人之心，留不得了。”吴晴说的是事实。纵使那只鬼魂在这之前的表现一直都很好，但是从他刚才主动攻击吴晴和何风的行为看来，那只鬼魂大概已经因积累太多怨气而在转变成厉鬼的过程中了。

“你根本都没有尝试超度他，又怎么知道行不通？上次琴室的那只女鬼，你不是成功和念喧一起渡了她吗？但是现在不过用点法力加几句咒语就打到刚才那只鬼魂魂飞魄散，也太说不过去了吧！就这样狠心消灭他的灵魂，等同于对他宣判死刑，他真的太可怜了。”

“切！这年头好人难当啊！你都会说上次有念喧在场了，不过可惜呀，我不是念喧。”有那么一瞬间，吴晴有种错觉，仿佛在何风身上看见了那个鸡婆念喧的身影。都一样麻烦，一样的优柔寡断。

“何风，我知道你有阴阳眼。你同情鬼魂，想跟他们做朋友还是怎样玩都好，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我并不反对。但很明显的，我是个驱魔人，这你也是知道的。基本上除魔斩妖看我心情，不过超度灵魂这种麻烦事本来就不是我擅长的。一旦有鬼魂扰乱人间秩序，驱逐他们就是我的责任。当然有很多时候，那些鬼魂的存在，本身就已经算是种干扰。我通常不会主动去犯他们，但若是他们先来招惹我，我能除掉他们就是对他们的莫大宽容了。”既然渡不去奈何，到不了阴界，或许能死在驱魔人手上，对那些早已迷失自己的鬼魂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虽然不愿意去认同，但何风内心的一部分，其实也明白吴晴说的是事实。驱魔人收伏流离人界的阴魂，确实天经地义。至于超度的问题，只怕就算是驱魔人自身有意愿，但这活儿也不是所有驱魔人想干就有本事办得到的。

吴晴看着愣怔中的何风，又一次困倦地打了一个呵欠。老毛病又犯了，只觉得好累好困。吴晴睁开泛着泪光的眼睛注视着何风。“你想要继续留在这里缅怀他我是不介意啦！不过，我就不奉陪了。再、见！”吴晴站直身子，头也不回的潇洒离去。

何风看着吴晴走远的背影，心情不禁感到有些难受。何风跟着步出电梯，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后，才向着吴晴离开的反方向走去。寒冷的夜风冻得何风的双手都有些僵硬。走在回家的路上，何风满腹心事没人可以诉说，不过飘来飘去路过的幽魂倒是不少。七月鬼节进入倒数阶段，满街都是游魂野鬼。

何风无声叹息，心底有些悲凉。

难道他这辈子就注定当个怪人，只能跟阿飘做朋友吗？

他悲悯怜爱那些徘徊在人间的鬼魂，难道做错了吗？

“风。”

一声熟悉的轻唤，何风打住脚步开心地回过头，周围的鬼魂似在眨眼间都消失无踪了。

“游魂哥！”何风几乎是朝游魂快步冲过去，满是笑容的脸上洋溢着少见的开朗神采。

一身黑的游魂露出兄长般宠溺的微笑，柔声道：“闭上眼，我送你一程吧！”游魂没有对三更半夜出现在大马路上游荡的何风做出任何询问。游魂深知何风的所有事情，也总是在何风真正需要帮助时出现给予及时的协助。

何风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黑雾环绕包裹。听话的闭上眼，直到耳边再次响起游魂那把熟悉的低沉嗓音。睁开眼环顾四周一遍，何风发现自己早已回到了自己的睡房。何风下意识地东张西望找寻着游魂的身影。游魂对何风来说，一直都是亲如兄长般的角色。

“我在这。有心事？”游魂靠着门板，笑望着何风。

“游魂哥，我到底是为什么会有阴阳眼啊？是不是我受了诅咒？”何风心情低落地垂下头。

“傻瓜，那怎么能算是诅咒啊？我不是告诉过你吗？那是你与生俱来的礼物。”

“可是这份礼物让我好难受，我一点也不喜欢，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何风看着游魂，有些苍白的面上难掩失落之情。“爸妈他们都是正常人。可是从小就拥有这种体质的我，老是被外人当成是疯子傻子，结果害爸妈他们跟着我一起蒙羞受辱。现在长大了，见了驱魔者灭了鬼魂魂魄，我竟然还会为鬼魂喊冤，觉得他们可怜无辜。我这种个性配上天生的阴阳眼，根本就不是恩赐。它让我看起来就跟怪胎没两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游魂的嘴角微微上扬至温暖的弧度，然后闪现到何风面前，伸出右手轻轻地摸了摸何风的头发，用呵哄小孩的语气道：“不要让别人的评论影响你的心情，或者降低你自我认定的价值。风，你有着最纯真，最清澈洁净的心，这也是你会为那些亡魂消散而难过的原因。但是这份心那么的明亮耀眼，散发出来的独特神采，就连我们冥界之魂都会被你所吸引。”

“连你这个死神都那么喜欢我，看来我在阿飘界是个闪亮明星呢！难怪那些孤魂野鬼都那么喜欢亲近我……”何风自嘲地笑了笑。真是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游魂也笑了，不过笑容中有些忧郁悲伤。

“游魂哥，鬼魂要是魂飞魄散了，是不是就真的无法重生？”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没错。”游魂诚实地点点头，然后才补上后续的话。“不过世事无绝对，毕竟世间所有聚合离散都是因缘和合而生或灭。因果循环是不变定数，冥冥中很多事情早就特定的结局和答案。但也有很多事情，是连天都无法干预的，那就是生灵的迫切之心和坚定信念造就的奇迹。”

“奇迹？世上真有那种东西吗？就算有，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拥有的吧！”何风有点伤感，有感而发道：“为什么你们死神不把他们带走？有些无害的亡魂逗留人间，最后落得被驱魔人驱散魂魄的下场，真是太可怜了。”

游魂摸了摸何风闷闷不乐的脸颊，轻声宽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业障要承担，鬼魂亦一样。死灵死物乃归冥王所管，每失去一魂一魄，冥王他比世间任何人都心痛。就算面对再凶猛的厉鬼，如果可以避免的话，当然超度是最圆满的结局，而打散魂魄肯定是最后一个不得已才会去做的选择。但是若不从心愿，既然命运已做出安排，我们就只好欣然接受这结果！”

“所以说，就算是悲剧结束，也只能默默接受吗？”何风叹了一口气，心慢慢地往下沉。

“乖，不要花费精力纠结在那些事情上了。风，时间不早，你赶紧休息吧！”

“游魂哥，你这么快就要走了？”不知怎的，何风感到一阵恐慌。

“嗯，得去工作了。有空的话，我会再来看你的。”游魂慎重的做出承诺，然后化为一缕黑烟消失不见。

何风看着游魂消失的方向，内心顿感空虚不已。寂静的室内静得连针掉下去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内心长久的孤寂感一直在煎熬叫嚣，宣泄着它的存在感。何风有气无力地走向单人床坐下，清幽冰冷的目光凝视着窗外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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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老师步出教室的时候，吴晴依旧保持着同样的睡觉姿势。

“吴晴！吴晴~！快起来啦，要放学了。”张念喧的语气里透露着数不尽的无奈与心疼。

真是的，这家伙昨晚一定又是一整夜没睡了吧！每天都累成这样怎么行啊？

自从前几个月阴差阳错的被吴晴在琴室里救下后，张念喧终于鼓起勇气跟暗恋已久的吴晴表白。吴晴没有反对，甚至口头上还不热不冷的应允，却也没什么实际上的表示。唯一最大的改变就是，向来只身独来独往的吴晴，开始在学校里默许了张念喧的跟随和陪伴。

在同学们的心目中，对吴晴这个怪咖竟然也开始交朋友而感到错愕不已。几个星期下来，他们也发现了吴晴对张念喧的特别态度。所以大伙儿私下饭后茶余的时间不免也好奇的八卦起了张念喧和吴晴俩人的事情。张念喧是吴晴女朋友的消息也因此在学校不胫而走被加以渲染传开来。但事实上是张念喧因好奇自动黏在吴晴身边，不管吴晴怎么赶都赶不跑，骂也骂不走。

久而久之，吴晴渐渐地也习惯了张念喧喋噪的陪伴，不再阻扰张念喧接近自己了。但是，吴晴所允许的这种亲近举动，也仅仅是在上课的时段罢了。私下放学后的吴晴，可是一下子就闪得无影无踪，存心躲避张念喧。没有跟踪天分的张念喧自然是次次都跟丢，然后隔天才到学校找吴晴抱怨反而被数落责难。时间久了，张念喧自觉这样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反而还有可能会惹恼吴晴到时候更加麻烦。所以之后张念喧便开始压抑自己的情感，无论多么想要跟着吴晴，最后还是决定‘偶尔’给吴晴享有放学后的私人空间和保有隐私权。

“吴晴，放学时间到了。”又唤了几声没反应，张念喧站起身走到吴晴的身边。这次张念喧不再敲桌子了，而是直接拿起吴晴桌上的蓝色钢笔轻轻敲了敲吴晴的后脑勺。

这会儿，吴晴总算睡眼惺忪地抬头，迷蒙的眼神对上张念喧的一脸无奈。

“你昨晚又去哪儿了……？怎么那么累啊？”张念喧一如既往关心地追问。

吴晴伸了一个懒腰，又打了一个呵欠，刚睡醒的声音有些低沉微哑。“有些事，就算说了妳也不明白。”吴晴真心不想让张念喧卷入自己的私人国度，毕竟那不是一个所有人能够接受的世界。或许，这也能解读为吴晴保护张念喧的一种方式。

“那你就解释给我听啊！我保证会替你保守秘密，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张念喧立马举起右手三根手指作状要发誓。

“跟妳也没关系，还是别参与的好。”吴晴又打了个呵欠，才将张念喧举着的右手按下，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别老是放学后偷偷跟着我，对妳没好处的。再说，我也不可能时刻保证妳的安全。妳只是个平凡人，我和妳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干我这行的危险重重，老实说我自身都难保了，根本没有余力去照顾妳。念喧，妳必须明白，我们不是每次都能像琴室那件事一样好运。如果遇上难缠的鬼怪，就连我都会有危险。这么说，妳了解了吗？所以，妳还是找点其他事情做吧！”

“可是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啊！”张念喧有感自己会成为吴晴的负担，心里头就觉得怪难受的。“也许你说得对，我只是个平凡人。不过，我……真的很想要呆在你的身边。”张念喧并不想成为负担，相反的，她决心为吴晴分担解忧。

“我很感谢妳的心意，不过我真的不需要。放学了就乖乖回家，别让我担心。”吴晴不自然的微微偏过头，语气里有些犹豫，最后那话儿说得特别小声。

张念喧原本想要反驳，不过听到了后半句话，心里就感觉甜滋滋的。

吴晴是在乎她的！她就知道，吴晴一直都是在乎她的！

那个嘴硬心软，口不对心的家伙。

“好，我都听你的。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你。”张念喧露出盼望的微笑，恳求道：“如果情况允许的话，就回复我的信息，好吗？”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给吴晴发简讯，可是某人却耍酷得很，一次都不曾回复！

“嗯。”敷衍的回复淹没在震耳的放学铃声与校园特有的吵杂声里。

张念喧下意识的张望四周，难免有些小失望。这么快就放学，意味着她和他的告别时间到了。

吴晴看在眼里，却佯装漠不关心。“闪人了。”

轻轻地丢下三个字，吴晴态度随意的收拾了背包和文具，只留给张念喧潇洒的背影当作纪念。

“明……下星期见……”明天是假日。张念喧开始觉得假期也不是什么好事了。被吴晴轻易拨动的心弦，没有伤口却微微地疼着。因为深深的思念而产生了执念，不舍得就此放手。

吴晴正要步出教室时，察觉到另一道不属于张念喧的注视，不禁皱起了眉头。吴晴偏过头，望向不远处的何风。何风和吴晴视线相对，双方虽然都沉默不语，不过却都在通过眼神暗自较劲。

张念喧纳闷地看着此景，心底感到有些奇怪。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交集了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