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裡只是虛幻的空間,常世的歲館老月永遠相信你,但是你在現實中也需要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可以像對我一樣,對他全然傾出。』
我不想,你出了歲館,回到現實依舊獨身一人。
“好”
——
茶爺爺靜靜地望著容柔,心裡泛起陣陣柔軟的憐惜。雖然她內心正與自己交戰,但他能感覺到,還有一股溫柔的力量牽引著她,使他的疏導工作變得輕鬆了不少。這力量的來源似乎是某個她極為信任的人,並非是她的哥哥。不過,那人究竟是誰,眼下並不重要,因為他明白,真正的治癒需要時間。
正如他常說的那樣,心理醫生的工作不在於摧毀,而在於陪伴與引導。容柔的心牆並非一朝一夕築成,強行推倒只會讓她的世界失去支撐,崩塌後的碎片可能更傷人。他深知,心牆的存在,是她為了自我保護而築起的避風港。在這座牆內,她才能找到一絲安全感。與其拆毀,不如學會共存。
他的目光柔和,心中已有計畫。他要做的,不是打破這道牆,而是在牆上開一扇窗。透過這扇窗,他與她可以交流,隔著適當的距離,卻又能觸及內心深處的真實。當她逐漸信任,或許會主動推開窗扉,讓堵塞於牆內的情緒一點點釋放出來。那渾濁的空氣會逐漸清新,她的內心世界也會空出更多的地方,讓她重新呼吸,重新感受自由。
容柔低垂著頭,眼淚依然不止,她的胸口一陣陣悶痛,心裡有無數的話語想說,但始終找不到合適的語句。她緊握著鋼筆,感覺到一絲微弱的力量在她的手中傳遞,似乎這支筆能帶領她走出這片迷茫。
“我……”她的聲音低低的,帶著哭腔,“他們……我只是想讓他們知道,知道我也有感受,我不是冰冷的、沒有情感的機器……”
她停了下來,像是被自己的情緒牽動,沉默了片刻。隨後,她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一絲堅定和柔弱:“我知道我說得不夠清楚,但我真的沒有故意要害他們被拖延進度……”
茶爺爺聽著她的話,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臉上露出一絲理解的微笑:“我知道,容柔。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什麼,茶爺爺一直都在這裡,相信你。”
他不再多說話,而是將報告展開,指著其中一段:“我們先來看看我認為最不合理的這一點,這邊有自殺嫌疑是怎麼回事?在醫院裡的?”
這是茶爺爺最不能理解的一點。與容柔接觸這麼久,他從來沒見過她有求死的念頭。他只看到了她的冷靜與坦然,或許她的心情冷淡,可能有些無所謂的感覺,但絕對沒有強烈的求死意圖。他對於這一點抱有深深的疑惑,也因此感到困惑和不安。
容柔低頭看著報告,隨著他的指引,她的情緒漸漸平復了一些。鋼筆的觸感溫暖,她的手指微微顫抖,隨著筆尖劃過紙面,一股久違的舒緩感慢慢蔓延開來,彷彿心中的一塊重石被悄然移開。
“你也認為不對,是嗎?我們劃掉它,然後你跟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茶爺爺語氣柔和,卻帶著一絲堅定。他握住鋼筆的另一端,輕輕引導著容柔,讓她在紙上劃過一條清晰的線,劃去那一段無端的指控。她的指尖隨著鋼筆的移動而微微放鬆,心情也在這一刻慢慢平靜下來。每一筆,每一劃,都彷彿幫她釋放了內心的一絲情感,讓她的心靈一點點被治癒。
“試試看……”她的語氣變得比之前平和一些,眼中閃過一絲微光,那是一種難得的自信,像是從遺忘的角落中重新找回的力量。
“可以跟我說說當天發生了什麼嗎?我想了解。”
茶爺爺語氣真誠,目光溫和而透徹,讓容柔感覺到了一股無形的安慰。他的關懷,讓她不再感到那麼孤單,內心的防線不由自主地瓦解,她抬起頭,看進茶爺爺的眼睛,將那天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那一天,是心理團隊來的第五天。容柔正忙著碼文,然而一個接一個刁鑽的問題不斷打斷了她的思緒。靈感的流動被阻隔,她的心情已經變得相當不悅。那些不識相的人還不依不饒,堅持要她給出問卷的答案。
她不耐煩地對著他們說:“再吵,我就從那邊跳下去!”
容柔指了指眼前的窗戶,語氣帶著些許的冷冽,那扇窗已經被死死焊住,外面還加裝了防盜門和鐵絲網。她翻了個白眼,心中充滿了無語與惱火。她記得,那個早晨說出這番話後,自己就被領去了另一個房間做了呼吸檢查。等她晚上回來的時候,窗戶竟然變成了這樣。為了防止她從那裡跳下去,居然加裝了三層防護措施。後來她聽護士說,本來醫生們打算把她鎖進小黑屋,但幸好哥哥們不同意,才換成了這個防護措施。
“原來是這樣!”
茶爺爺聽後,恍然大悟似地拍了拍手掌,語氣裡充滿了不滿和驚訝,“這些竟然都是氣話!那群蠢貨怎麼亂亂記?他們竟然連是心裡話還是氣話都分不清楚!”他忍不住搖頭,嘆了口氣,“嘖嘖嘖,這屆學生怎麼回事?全是差生嗎?”
“差評!”
容柔也忍不住笑了,心中的一部分委屈和愤懑在茶爺爺的話語中似乎得到了釋放。她稍微放鬆了一些,眼角的淚光也逐漸被笑容替代。她聽著他那自信的語氣,心中感到一股莫名的溫暖,這種被理解的感覺,真是久違了。
茶爺爺見狀,也不再多說話,繼續指導著她修改報告中的問題。
看著容柔拿起紅筆,對著那條結論上的錯誤做出標註,她的動作愈發果斷。紅筆的線條劃過那個錯誤的句子,容柔的心情像是隨著每一筆的劃過而放鬆,臉上也浮現了一絲前所未有的輕鬆感。她將那條句子從根本上劃去,彷彿是在對一切的不公和不理解說再見。
容柔甚至不滿足於僅僅劃掉那句話,她隨手在顯示的題號上也打了個大大的叉,然後用長長的紅線直接將整句話劃去。這一刻,她的心情終於得到了一絲發洩。茶爺爺默許了她的行為,沒有過多干涉,只是靜靜地看著,心中既心疼又欣慰。這張報告的紙只是一份複印件,實際的資料早已經輸入到文檔裡,存在電腦中。所以這些動作,只是為了讓容柔能夠放開,發泄她心中的怒氣。
茶爺爺不由得撇了撇嘴,無奈又有些憤憤不平地說:“竟然犯了這麼大的錯誤,沒跟你仔細瞭解就亂下診斷,幸好我來了。”他的語氣中帶著些許的無奈與不滿,顯然對那群醫生的粗心大意感到失望。他語帶關懷:“不然這樣誤診下去,怎麼辦?”
“丫丫”
容柔此時此刻抬起頭望著他,竟然第一次認同了他說的話,點了點頭。如此乖巧的模樣,那一瞬間,她的眼睛不再是原來的冷淡和抗拒,而是帶著一絲久違的柔和與信任。這種信任,對茶爺爺來說,像是一道久藏的光芒,悄然照亮了他心中一片荒涼的角落。容柔的這一抹乖巧,讓他心中的堅硬也不自覺地溶化了。她那信任的眼神,彷彿向他伸出了求助的手,讓他不禁勾起了嘴角,露出一絲溫暖的笑意。
他伸手進了口袋,將一顆大白兔糖拿了出來,毫不猶豫地塞進她的手中。容柔接過糖果,臉上浮現出微微的笑意,儘管她依然保持著一份冷靜,卻無法掩飾那份喜悅。這顆糖果帶來的,不只是甜美的味道,還有那份來自茶爺爺無聲的關愛。
但她並沒有馬上吃掉糖果,而是小心翼翼地將它握在手心,眼神中多了一份小心和自律。她默默記得,自己每天只能吃一顆糖果,不能超過這個份量。那份自控,彷彿是她內心深處的一種規範,無論外界如何波動,她依然能夠保持自己的底線。
茶爺爺見她低頭看著糖果發呆,不禁開口:“你倒是很難得。”
容柔抬頭,臉上浮現疑惑:“嗯?”她的眉頭微微一挑,眼中滿是困惑。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讓茶爺爺這樣說。
“我看得出來,你的靈魂很難得。”
茶爺爺微笑著,語氣中有些欣賞和認同。他看著容柔那種沉靜且堅強的氣質,心中對她的讚賞不禁流露。她的靈魂純粹而強大,這正是他所認識的少數幾個擁有這種氣質的人之一。
容柔聽後心中還是有些困惑,她不確定茶爺爺這句話到底是讚美還是暗諷。“這是好事嗎?”她反問道,眼中帶著一絲小心,生怕自己錯過了什麼。
“好事,沒有幾個人像你一樣的。”茶爺爺的語氣裡有著一種從容的確定感,這讓容柔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自豪感。她那雙大眼睛不由自主地亮了起來,似乎在等著更多的誇讚,期待著那份被肯定的滿足感。
結果,茶爺爺接下來的話卻讓她一臉愣住:“這麼大還跟我孫子一樣,小孩子性子。”
“???”容柔的眼神瞬間變得茫然,似乎有些無所適從。
她的疑惑不言而喻,讓茶爺爺忍不住低笑出聲:“真是個可愛的孩子。”他心中忍不住感到一陣柔軟,然而,當他回想起她所經歷的那些苦難與挑戰,那份疼惜與無奈也悄然升起。
若真是他的孫兒,還是寶貝孫女遭遇這些疾病,他肯定心疼到要死了,但他沒有,也不知道該慶幸還是失望。事實是,他並不是真的她的親人,只能做一個看似無所不能的“長者”。他不禁感到一絲惆悵,心中不知該如何是好。
望著容柔一臉較真地詢問他關於孫子的事,他回答她的同時,心裡也是苦澀的。
醫生不是神,只是想賽過死神的凡人。那心理醫生就更不是。
他也希望這世界無病無痛,但很遺憾,並不是所有的疾病都能治癒,他心中對世界的無奈與疲憊油然而生。
“願天下的孩子都平安健康,平凡有時候是最好的幸福。”